107: 探索决定论

朋友，你好！

三个月前我写了一篇关于自由意志的文章（讨论消除了自由意志的幻觉反而让人更自由），我当时更倾向于决定论的世界观。

决定论，在哲学和科学领域，是指宇宙中所有事件，包括人类的决策和行动，都是因果上不可避免的。决定论意味着，在一个人做出某个决定或执行某个行动的情况下，他或她不可能做出任何其他决定或执行任何其他行动。换句话说，以下说法是不成立的：人们本来可能做出不同于实际做出的决定或行动。（Britannica）

不过最近开始了解复杂系统和量子理论，我的想法有所动摇。我对这些理论的理解还很粗浅，但觉得非常有意思，也想和你分享分享。

混沌的不可预测性 #

决定论在牛顿力学下很有道理——如果我们知道系统的初始条件，比如所有例子的位置和速度，那么我们可以预测其未来行为，也可以回溯过去。

但在混沌系统中，可预测性并不成立。在 Determined 一书中有个例子：

我们有以下网格，第一个行是起始状态。

下一行是什么取决于一条简单规则：仅当其上面三个格子中的一个被填充时，下一行的格子才被填充（对于一行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格子，只看上面的两个）。例如，从只有一个被填充的格子能发展出美妙的图案。

那么问题来了，想象一下下面的四种情况会发展成什么图案。

好啦，盯着看并不能想象出来。对于计算机也是一样——之后的图案必须一步一步推出来，而不能用某个公式一下子预测到。有趣的是，#1 和 #3 经过几代后会演变成完全相同的形态。

这里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即使知道规则，还知道后面的状态，也无法回溯到起始状态，即多个不同的起始状态可以导致相同的结果。

反事实（Counterfactuals） #

为什么那一点很有趣？因为它让我重新理解因果关系。

比如，如果每一行代表我生命的一年，那现在我在第31行，我根据记忆回顾过去，能拎出一条故事线（图案 #1），但完全不同的过去（图案 #3）也有可能导致我现在的状态。换句话说，到底是什么关键事件塑造了我，可能跟我以为的故事线完全不同。

另一个例子：在计算机模拟中，一只蝴蝶扇一扇翅膀会导致飓风。但有没有可能真实的飓风并非由蝴蝶引起？要说事件 A 导致事件 B，B 必须要在 A 之后发生，而且，如果 A 没有发生，B 也不再发生。可在现实中，我们没有办法看到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发生的后果，从而很难确定历史事件的因果关系。

无法观察到反事实事件（counterfactual）导致了我们无法确定因果。但复杂系统，比如混沌系统，仍受着传统物理学的决定法则支配——虽然没法预测，或者容易混淆它的因果，但它们依然符合决定论（unpredictable but deterministic）。如果要说世界是非决定论的，那需要量子理论，以及一些猜想。

量子非决定论 #

目前的科学只在微观世界观察到量子现象。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宏观事件也遵循量子理论，会需要什么样的解释。

戴维·多伊奇在《真实世界的脉络》里引入了平行宇宙的猜想，提供了关于蝴蝶效应的另一个解释：

考虑一组在某一时刻完全相同的宇宙，在所有这些宇宙中，一只特定蝴蝶的翅膀都拍动了。考虑第二组宇宙，它们在同一时刻与第一组宇宙完全相同，除了在这些宇宙中蝴蝶的翅膀是放下的。等待几个小时。量子力学预测，除非有特殊情况，[…] 最初几乎完全相同的两组宇宙，仍然几乎相同。但每组宇宙内部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差异。它包括有飓风的宇宙、没有飓风的宇宙，甚至极少数宇宙中蝴蝶通过意外重排所有原子而突变成另一物种，[…] 即使如此，这两组宇宙仍然非常相似。在蝴蝶翅膀抬起并发生飓风的宇宙中，这些飓风确实是不可预测的；但蝴蝶并非为因果负责，因为在其他一切相同但翅膀放下的宇宙中，也发生了几乎一样的飓风。（ChatGPT的翻译）

多伊奇提出的解释，没有将天气的不可预测性归因于混沌系统中初始条件的敏感性，而是基于平行宇宙的多重性：“量子系统没有那种敏感性，（有没有飓风）是因为在不同的宇宙中表现不同，因此从大多数宇宙来看是随机的。”

所以 #

由于我们对历史只有单一的观察，无法确定因果关系，再加上量子理论有可能也影响着大规模的事件，这两个原因让我对决定论不那么确信了。

不过我也没有相信非决定论。想写这篇，是觉得很有意思——稍微对复杂系统和量子理论了解一些，就改变了我对决定论、因果关系以及现实的认识。

而且也让我反思，比如说，我们对过去的解读方式如何影响对当下自我的认知——或许换一个故事线，换一种对过去的解读，我们就能摆脱枷锁，拥有更大的自由。

本周发现 #

缺乏自由意识的影响 #

对于有没有自由意志的问题，不取决于这个世界是决定的还是非决定的。我还是更倾向于我们没有自由意志。如果我们没有自由意志，这意味着什么，斯坦福大学教授 Robert Sapolsky 给了如下解释。

比如，如果人没有自由意志，就不存在仇恨的基础（不再相信别人本可以不做伤害人的事情）。说仇恨没有道理，并不意味着爱也没有道理，Sam Harris 称之为宇宙中最美妙的非对称性。

Determined: A Science of Life without Free Will

波普尔批评本质主义 #

本质主义的危害还挺深的。在个人成长方面，常听到有家长说小朋友好坏/好傻/没天赋等等，而小朋友很可能没有分辨的能力，说多了就相信了。而所谓寻找 “真我”，也是在寻找一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本质。

放在知识的增长上，本质主义表现在相信某个解释是 “终极解释”，觉得不必再进一步解释，从而也放弃了进步。

Objective Knowledge: An Evolutionary Approach

沟通 #

The single biggest problem in communication is the illusion that it has taken place. — George Bernard Shaw
沟通中最大的问题是产生了沟通已经发生的幻觉。 —— 萧伯纳

好啦，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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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见，
炜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