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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美与创造力、做第一个追随者、行动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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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前去了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卡尔斯巴德洞窟国家公园(Carlsbad Caverns National Park)看洞穴,参加了公园管理员带的游览团,体验很棒。

游览开始前,管理员 Devin 说会有一个「blackout session」,就是关闭所有照明,大家在黑暗中静坐一会儿。我很期待,心想在洞穴里冥想的体验一定很特别。事实证明,比我想的更有趣。

最直接的感受是,真的很黑很黑!如果你夜晚去远离城市的野外,眼睛过一会儿就会适应黑暗,即使没有月光,也有星光。而在洞穴里,光子应该少得寥寥无几。我不停地睁眼闭眼,没有区别,就像视觉神经被切断了一样。

就在眼前变得一团漆黑的那一刻,我听到了水滴的声音。哦对,我面前就立着雨水正在滴筑的石笋,虽然我此刻看不到它。但我从没听过如此清澈美妙的水滴声,「嘀嗒,嘀嗒……」在空荡的洞穴里回响。

黑暗中,Devin 问我们,什么是美的?

「我们习惯于将美与我们所看到的东西联系起来。但是,听到的声音不美吗?微风拂过皮肤的触感不美吗?舌尖尝到的味道不美吗?鼻子闻到气味不美吗?」

King’s Palace, Carlsbad Caverns National Park

(我记得以前在国内看到的洞穴,会用五彩的灯照得很奇幻。这边的要更接近于自然一些。我专门问了一下灯光是如何布置的,Devin 告诉我会有专门的设计团队,还请了好莱坞的电影设计师来。最近一次修改是2014年,移除了很多灯光,以前要更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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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理科生的我,也从来没有把数字、公式和美联系起来。自然、绘画、音乐是美的,但工程对我来说就是解决一个个问题。代码是一个工具,或许做出来的产品可以很美,但我从来都没觉得工具本身有多美。

《Zen and the Art of Motorcycle Maintenance》1说有两种看待世界的思维:

  • 理性或者经典思维(原文叫 classical understanding),看到的是世界内在的形式;
  • 感性或者浪漫思维(romantic understanding),看到的是事物的外观。

比如说你眼前的电子设备,通过理性思维你看到的是一块电子屏幕,内部包含CPU、内存、通讯元件等各种模块,协同运作。「它直截了当、朴实无华、不带感情色彩,经济合算而且比例匀称。它的目的不是激发情感,而是从无序创造有序,让未知为人所知。」

不过,「从无序创造有序,让未知为人所知」──艺术难道不也是这样吗?

有人曾问一个艺术家,告诉我一个关于绘画的洞见。艺术家回答,「阴影是天空的颜色。」

我想把两者统一起来,需要退一步,看到这些所有都是人类创造力的结晶。说到达芬奇我们都想到「蒙娜丽莎」迷人的微笑,但达芬奇从来没有把艺术和科学技术分开,即使在他思考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Walter Issacson 在《达芬奇传》中写道:

「(科学和艺术)两者共同服务于他一生不竭的热情──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以及我们如何融入其中。他对自然的磅礴浩瀚心存敬畏,同时又从千变万化的现象中看到其中的和谐统一。在他的笔记本中,他记录了卷曲的头发、水流的漩涡,以及气流的旋转,还试着解读这些螺旋背后的数理规律。在温莎城堡参观他晚年所作的洪水绘稿时,我问策展人马丁,列奥纳多究竟是把它们当作科学记录,还是艺术创作。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这是个傻问题。『我觉得他是不会区分这两者的,』马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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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数学。

我一直以为数学好的人一定绝顶聪明,觉得什么都很容易,但被称为「数学界的莫扎特」的陶哲轩(Terence Tao)说,数学家也是人,也有 imposter syndrome。「我们觉得自己不配做数学研究,周围的人似乎都比我们做得好。因为我们总是面临不懂如何解决的问题。」

他说很多人不喜欢数学,是因为教育告诉我们把公式死记硬背下来。而数学研究不一样,很需要创造力。他说数学让他意识到,所有事物都是相互联系的。

数学是一种语言,用非常精确的方式传达思想和概念。「我发现数学很美。将事物剥离到最基本的内核,创造了一种优雅。如果你保留原始问题,你就看不到这种优雅。」

游览完洞穴,乘坐电梯直升200多米,回到地表。在感性思维下,地表看起来是如此贫瘠和无聊,谁也想不到地下还有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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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多做些发挥创造力的事情。

人和其他物种的区别在于使用什么样的知识,以及如何创造知识。人类能够对现象提出解释(四季与地球公转有关),而不仅仅基于经验(大概每365天四季都会重复)。人类通过猜想和批判来创造新的知识2,而不依赖于基因变异和选择。

看到 Alpha Go 打败了李世石,好像下棋这件事人类是没什么优势了。但也不尽然。

《Range》[^r]提到,有研究用计算机辅助人类下棋,在计算机辅助的情况下,人类的创造力比以前变得更为重要。「即使计算机能在单独的游戏中击败人类,人类玩家也会通过『长期适应性策略』进行调整,并获得胜利。」纽约大学研究游戏 AI 的教授 Julian Togelius 说,「对于每一种技能,我们人类都很差劲。但我们对每一种技能都有大概的理解,能够将它们结合起来,适应新环境。」

有创造力的工作不仅很有趣,当然也更不容易被 AI 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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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伟大的历史事件,我们都想起领导者的伟绩。想想自己,好像没有那样的勇气和领导力。

但 Derek Sivers 有个洞见:领导力往往被夸大了。至关重要的是第一个追随者,因为是追随者把那个看起来行为怪异的人变成真正的领导者。

他用一段视频生动地讲了这个道理。划一下重点:

「领导者需要有胆量独自站出来,即使看起来可笑。他(她)做的事情要很简单,这是关键,你一定要让别人很容易追随你。

第一个追随者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公开地向所有人展示如何追随……

一项运动必须是公开的。确保外面的人看到的不仅是领导者,还要看到追随者。因为追随者效仿追随者,而不是领导者。

如果你真的关心的话,最有效的发起一项运动的方式,就是勇敢地追随,并向别人展示如何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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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人在海边看到一个小男孩往大海里扔东西,他一个接着一个把海星扔回到大海里。他觉得很荒谬,跑过去跟小男孩说,你这么做有什么用呢?你也救不了所有的。小男孩说,至少能救活我手里的这些。如果每个人都能做出一点贡献,这样的贡献便会产生连锁反应。

面对互联网上看到的不公,曾有读者和我讨论,我们在线上声张正义有多大意义?到底怎么做才能产生影响?

我朋友 Teng 很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如果你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就把它记录下来──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困难,又是怎么克服的,把这个过程发到你的社交媒体。这比你在微博、在朋友圈用排比句劝别人做事要有力得多。

有时候,现实把人压得喘不过气力来。不过,正如「希望之外」提到,没有希望也是件好事。因为,当我们不再希望事情会自动变得更好,不再希望别人能帮我们,我们终于可以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当希望破灭时,行动就开始了。」


  1. Zen and the Art of Motorcycle Maintenance:《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

  2. 《The Beginning of Infinity》中译名为《无穷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