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

一说起社交网络我们都说不要成瘾，但有些人好像以此为豪，比如我经常提起的 The Psychology of Money 的作者 Morgan Housel：

Two weeks past my second shot. Ready to get back to what I love: aimlessly scrolling Twitter. — @morganhousel

可能因为推特是真的有趣。如果关注对的人，你的信息流会变成一位充满智慧的长者，总能一语道破这个世界运行的真相。虽然如此，我还是每次看一会儿就关了。不是因为我有自制力，而是因为一下子信息量太大，看得脑壳疼。当然还有另一个理由，虽然我不太想和你坦白，就是我很羡慕──这些人怎么这么会写。

不过推特官方客户端有一个很讨厌的问题，就是广告太多了。后来我下载了一个第三方的客户端，虽然广告是没了，但内容也突然变得索然无味。想了半天，才发现是因为动态都按时间排序了。没有算法把最受欢迎的内容放在最前面，虽然还是那些人发的推文，但就少了以前的那种兴奋感。

原来他们那么会写都是一种幻觉。

这让我想起几年前我的朋友圈都是风光照，经常有人问我怎么不工作。我当然还是在工作，只是从来都不发那些事情罢了。看多了别人发的开心快乐，总觉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这也是幻觉。

写作也是这样。不光是算法让我们只看到了最精彩的内容，作者也只会把写得最好的内容发出来。他们会把一句话反复修改，甚至删掉大部分内容。Paul Graham 说他虽然没有数过在文章发出来前自己会修改多少次，但有一些句子他读过绝对不下 100 遍。¹ Derek Sivers 花了两年写 How To Live，然后又花了两年删掉了 92% 的内容。² Dan Gilbert 干脆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最终发出来的内容只能是第一版草稿的一半长。³

但我们经常意识不到这些都是幻觉。由于看不到背后是怎么创作的，一看到优秀的作品，大脑马上就跳到结论──那是因为别人聪明、别人有创造力、别人天生就适合写作。

没有人会觉得谁天生就能弹钢琴或者打网球，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些技能需要靠练习来提高。但人们喜欢把创作归结于天赋，可能是因为不知道有什么方法来练习，也可能是缺乏及时的反馈，还可能是因为写作门槛很低，好像不用专门学。但不知道怎么练习并不表示这件事就得靠天赋。

James Clear 在 Atomic Habits 里有句话我一直觉得是神来之笔──「You don’t rise to the level of your goals, you fall to the level of your systems」，但他说这句话其实模仿自别人写的另一句话「We don’t rise to the level of our expectations, we fall to the level of our training」。他会专门研究遣词造句，比如从「Information is the resolution of uncertainty」这句话提炼一个框架 __ is the __ of __，然后来尝试填词，最终写出了「Writing is the antidote to confusion」。⁴ 你可能也发现了，这就是小学语文课上无聊的造句练习。

David Perell 说他在决定写一篇文章前，会通过多层渠道来测试自己的观点是否有趣。他会先和朋友讨论，观察朋友的反应，接着他会写一条推，要是反馈好，他才会花时间写成一篇文章。不是他一出手就是一个好点子，而是他有一个方法把不好的观点都过滤掉了。

很多能力看似来自天赋，其实背后都来自我们看不到的持续练习。

不光是写作，几乎所有事情都是这样。硬技能自不必说，像沟通、谈判、领导力这些软实力也可以通过练习来提高。我给自己编了一句咒语：「要是你做不好一件事情，要么是你不知道方法，要么是你练习得还不够。」

不过大家还是喜欢听天才的故事，谁不想不努力就成功？那有没有让自己变成天才的方法？James Clear 提供了一个：⁵

第一步，围绕一个主题阅读和思考几年；
第二步，记录这个过程的所有想法──大部分都会很普通；
第三步，回顾你的想法，删掉所有普通的；
第四步，打磨和分享其中最好的；
第五步，最终看起来像个天才。

我们可以照着这个秘籍练一下。不过，等到别人都夸奖你是天才的时候，别忘了，这依旧是一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