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会思考
前几天收到一位读者来信，很牵动我心。
在大厂工作两年以后，不想再继续 7*24 小时的对接客户了，所以想离职，我的领导都问我离职要去干嘛，我说不知道，反正就是想离职休息了。我的大领导说，你现在没有想清楚，你离职了也不会想清楚。后来遇到疫情也就没有离开了。
现在在大厂快要5年了，有点越来越迷茫，越来越不认识自己，感觉在平台工作好像最难有自信自己最懂什么行业，所有的荣誉几乎好像都来源于这个平台。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出去以后可以做什么，感觉自己不适合当领导，但是不当领导以后又无法生存，也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今年还是想离开了，觉得自己需要深度探索一下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以后想过什么样的人生。但脑子总是想起之前大领导说的话，如果我在职都想不出来，离职也肯定想不出来，于是又很担心离职会对自己的职业和人生造成很多影响，就一直这么纠结下去了。
一 #
不去评判那位领导说的话是否正确，让我感慨的是，为什么别人的一句话有如此大的威力——耗费人生宝贵的三年，让迷茫、纠结、害怕、怀疑将自我束缚。
有没有想过，那句话有可能是错的呢？
为什么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那么容易就被别人影响？
十几年的教育，为什么掌握独立思考这么难？
二 #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不企图在这里给出完整的答案，只想从一个角度来谈谈。
我曾一直觉得我不会思考，我总以为得系统学习「批判性思维」才行，而好像学校不教它。
但我后来意识到，我不是缺乏思考的能力，我只是需要养成思考的习惯。
三 #
天文物理学家 Neil Tyson 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有一个水晶球，能够将一些能量转移到你的身体。你会怎么想？
我想，「这一定是伪科学，走开别跟他浪费时间。」
如果你也是这个反应，Tyson 指出，那我们跟那些盲目相信它的人一样。因为两周都是想都不想就跳到了结论。这是智识上的懒惰。
如果你真的好奇，你会问那个人：这个能量的频率是多少？你怎么证明它可以传递能量？有数据吗？在别人身上验证过吗？
四 #
小时候听到老师家长形容一个人「反应慢」，他们实际上在说，这个人很「笨」。
但「快」和「对」是两回事。有人说，你应该给出你的第一反应，因为这是最诚实的，但 Derek Sivers 不同意。
「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过时的。要么那是你很久之前就想出来的答案，你现在直接拿来用而没有重新思考；要么就像膝跳反应一样，只是下意识对曾经历过某事的情绪反应。」1
没有人本质上是聪明或者愚蠢的，只有聪明的行为和愚蠢的行为。
如何判断一个行为是聪明还是愚蠢？
很简单：「聪明意味着把事情想清楚。愚蠢意味着逃避思考，直接跳到结论。」2
五 #
什么是思考的习惯？
一个判断标准：你有没有主动选择思考什么，而不是让大脑自动运行。自动运行的大脑往往跳到结论，给你一个默认答案，而这些答案往往是错的。
David Foster Wallace 举了一个很生活化的例子：
对于大部分成年人，你一大早起床，开始八到十小时的努力工作。一天结束，你已经精疲力尽了，只想回家吃顿好饭。但你突然想到家里没吃的了。于是你开车去超市，赶上晚高峰，花了好长时间才到。到了之后发现超市人又很多，虽然你很想赶快结束，但人挤人，让你更加疲惫。终于买完，看到结账的队伍又很长，可是你又无法将怨气发泄在收银员上，因为她可能比你更加辛苦。
「你还要处理更多这样让人厌烦、让人感觉毫无意义的事情。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给你主动选择的机会。堵在噪杂的交通、拥挤的过道或者很长的队伍，如果我不有意识地决定要怎么想，要把注意力放在哪里，我每次出门都会生气和痛苦。」3
你可能会想，这些人怎么都这么蠢，明明按喇叭没有用，还非要吵个不停。旁边那辆开 SUV 的人，长得真是丑，而且一看就是新手，挤来挤去，老是急刹车。
这是拒绝思考的例子。我们都一样，这是大脑的出厂设置。
六 #
但如果你主动养成思考的习惯，你会找到完全不同的视角。
那个喇叭按个不停的人，可能正赶往医院，去见他父亲的最后一面；而那个开 SUV 的人，可能经历过重大车祸，心理医生建议她开大而重的车给自己安全感。
又或者，你可以去感受，超市结账的人们都跟你一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疲惫和烦躁。而相比他们，你的工作和生活其实要好很多。
七 #
你思考的质量决定了你生活的质量。
可为什么很少人思考？为什么很容易就跳到结论？
不是因为人们不会思考，而是因为思考需要花费能量。
主动选择、主动思考，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但如果你越是不思考，你就越容易陷入默认模式的陷阱，你就像被束缚了起来却不自知。
我总是想起一句话：困难的路越走越容易，容易的路越走越难。
八 #
说回到那位读者的困惑。有很多问题可以问自己：
- 大领导说的「你现在没有想清楚，你离职了也不会想清楚」就一定正确吗？有没有离职后反而对未来想得更清楚的人？
- 领导的立场和动机是什么？我留下来对他是否有好处？
- 我为什么深信「自己不适合当领导」？
- 我又为什么深信「不当领导以后又无法生存」？做领导是唯一的出路吗？
- 「离职会对自己的职业和人生造成很多影响」的证据是什么？所有离职的人都一败如水？
- 我这么相信领导，是不是因为他是一种权威？但权威说的就一定正确吗？
- 我这么相信领导，是不是因为我希望塑造一个靠谱员工的形象？但维持这个形象的代价是什么？值得吗？是我想要的吗？
-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 如果担心生存，我的存款能维持我半年吗？
- 如果担心别人的看法，别人的看法重要吗？他们真的了解我吗？我应该为了别人而活吗？
- 我是否受到了周围人的影响？他们代表这个真实的世界吗？我能不能问问不同行业的人，他们都是怎么想的？
九 #
教会自己如何思考的真正含义，Wallace 说，有一部分是「少一些傲慢，对自我和所坚信的东西有一点批判性的认识。因为我默认坚信的事情里，有很大一部分后来证明是完全错误的，或者是被迷惑的。」
养成思考的习惯，意味着你行使你的能力，主动选择你所关注的内容，主动从经历里构造意义，而不是大脑默认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或者别人说是什么就相信什么。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道理，就像很多重要的事情一样，养成思考的习惯，也需要持续的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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